写文好难我不会写文了

[药许]四时 番外三

番外三 一诺千金


时值腊月,天空阴沉着一片灰白,空气微微有些潮湿,让人觉得愈加寒冷。

此时的药不然却一点都不冷——倒不如说他燥热得浑身不舒服。他坐在暖风开得十足的麦当劳里,隔着一张小桌子,跟对面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大眼瞪小眼。

桌子上摆着一盘吃了一半的儿童套餐,小女孩面无表情地看了药不然一会儿,又看了看窗外,然后垂下眼睛,矜持地捡起一根薯条咬了一小口。

药不然觉得头都大了。


这事还要从一个月以前说起。


新年之前的一个周末,方震到家里来拜访了一下许愿。药不然觉得有点奇怪,方震无论是找许愿还是偶尔找他,都是在正经的工作日,到他们各自的店里单独谈,像这样上门拜访还是第一次。

方震倒也是个直爽人,刚坐下就开门见山道有个忙想让许愿帮。许愿还在兀自茫然着,不懂怎么让他帮个忙还要搞这么隆重,一旁听着的药不然却已经反应过来了——想必这“忙”非比寻常,不但需要许愿点头,也得让他有个发表意见的机会。药不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果不其然,方震一开口就是要许愿到山西去,替他们的一次行动做个卧底。这些年许愿的生活可谓是平平静静,偶尔给中华鉴古协会帮点小忙都是顶着个顾问的名头,几年下来整个人愈发文绉绉,早看不出当初东奔西走,左端一个黑作坊,右炸一个土匪窝的劲头了。然而铁打的行当流水的贼,古玩圈子里无论是造假还是盗卖的事情都从来没有停止过。这一次就是一个盗墓的大案,已经形成了从山西到北京的完备盗卖链,几个省市的警方联手调查了半年多这才到了收网的阶段。按照计划,现在需要一个北京身份的文物专家去做个卧底。

药不然一听就不乐意了,虽然方震保证一个月内肯定收网,他自己也会亲自出马保证许愿的安全,但毕竟这事和许愿也没什么关系,他又是个普通人,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连自保都困难。

药不然刚要开口,方震却像早有所料一样看向了他,说道,“其实我们本来是想安排你去的,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你都比许愿更合适。但是恐怕这个时候你脱不开身吧。”

他这句话或许并非有心,但却十分有效地截住了药不然的话头。他护着许愿那是二话都不说的,但轮到他自己的时候却半点推诿的理由都没有了。这些年来五脉里大大小小的忙他都是能帮就帮,倒不是他觉得欠了什么人情——他对自己当年做的事可是一点都不后悔,只是一方面他要为整个玄字门考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许愿。药二爷精明如斯,自是知道五脉欠许愿的人情越多,他的日子就越好过。

而除此之外,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潜意识里也是有那么点维护好自己在许愿心里的形象的心思的。


但是正如方震所说,年底这会儿他确实事务缠身,药家大大小小的事都等着他把最后一道关,消失整一个月实在太不现实。他不介意自己去,但是又去不了,再拦着许愿的话就多少显得有些故意不配合——虽然并没有什么理亏的地方,但人情上就不那么说得过去了。更糟糕的是,他知道许愿也一定不愿意让他去。为了把他留下,许愿自己一定会开口答应。

果不其然,就这么怔了一下的工夫,许愿已经想也没想地点了头,“行,我去。”

他转向一脸不满的药不然,用顺毛的语气宽慰道,“你放心,我不是冲动,绝对有分寸。”


幸好警方计划得足够周密,方震为人又靠谱,总之一个月以后许愿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除了瘦了点,倒是一根毫毛都没有少。可药不然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牵了个孩子回来——这身高还没有他腿长的小东西黏着许愿不撒手,见人就往许愿身后躲。

药不然陪许愿去做笔录的时候才知道了来龙去脉。原来这小姑娘是盗墓团伙里一个农民的遗孤。那人是个下苦,是整个产业链里最底端的人物,由上一级有人脉的文物贩子组织,下坑盗挖古董,而后挖出的文物再经由文物贩子的手一道道往上贩卖,每一环都打着滚的增值,最终不仅能洗白了明器的身份,更是会坐地拍出天价。下苦,也叫腿子,多是文化水平有限的农民出身,缺乏知识又没有资源,往往为了改善家境冒着坐牢的风险和死在斗里的可能性——这事也不少见——去盗墓,最后却只能拿到很少的一笔钱。

小女孩的爹就在这次下斗的时候因为窝里斗丢了性命,而后一群人忽然察觉了警方的存在,退到这人家里顺手抓了这还没有半袋大米重的小姑娘做人质。

还好许愿当时是卧底,与警方里应外合,先是救下了小女孩,又顺利逮捕了这个盗卖团伙。


他们一行人回当地警局的路上,小姑娘不哭也不闹,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一句话也不肯说,只是一个劲地黏着许愿。后来经调查,这孩子的母亲早早就去世了,这下成了个孤儿。按警方的意思是要把她送到孤儿院去的,但许愿被她这么一黏还黏出了些不忍,于是对方震说要不我先带她回北京调理调理,等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联系孤儿院或者领养的人家都不迟。

药不然听完了来龙去脉点点头,只在许愿讲到他趁乱打晕了绑匪救下小女孩的时候横了他一眼:说好的有分寸不冒险呢?


做完笔录已经是中午,警局的人说还有些细节需要许愿核实,药不然就先带着小姑娘去吃午饭。然而这孩子确乎是只认许愿一个,无论是吃的还是玩具都没能让她露出半点表情,从她看药不然的眼神来看绝不是害羞,可就是不说话。小女孩长着一双黑漆漆的眼,两道细眉很淡,下巴颏尖尖的。看着是个小美人坯子,只可惜福相寡淡,怪不得有个早早撒手人寰的妈和一个不靠谱的爹。

药不然正在胡思乱想,就见许愿走了进来。他立刻露出了一个笑脸,刚要开口,对方却径直走过来坐在了小姑娘的身边。

“咦,怎么不吃完?你不爱吃?”

小姑娘乖巧地摇了摇头,然后就着许愿的手吃完了剩下的薯条。药不然在对面看着这一大一小,忽然觉得有点插不上话。


吃完了饭三个人便打道回府。路上许愿抱着小姑娘,见路边有卖糖葫芦的摊子便问她要不要吃。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细声细气道:“要。”

哦,药不然在一边想,原来这孩子不是哑巴。

他自觉地掏了钱来到摊子前,看见那推车上有山楂、草莓、山药等等,便回头问:“你要吃什么样的?”

谁知那小女孩看了他一眼,然后整个人往许愿怀里一窝,藏起了脸不说话。

药不然的表情十分精彩。许愿好像也有点尴尬,小声哄道,“告诉叔叔你想吃什么样的糖葫芦好不好?”

半晌,小姑娘才抬起头,伸出一只手,飞快地指了一下最红的那串草莓。


回到家的时候孩子看起来已经很困,许愿说一路坐火车回北京估计是没休息好,就把书房收拾了一下,支上一张行军床。

许愿确认小姑娘谁熟了之后,便轻轻掩上门退了出来。一回头就看到药不然正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他,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走过去挨着药不然坐下。

“没啥,”药不然露出了一个有点古怪的表情,“就是没想到你居然挺喜欢小孩。”

“也没有,”许愿挠挠头,“我就是一见觉得这孩子就有种挺亲切的感觉,可能是有缘分吧?”

而且她死活粘人的那股劲儿老让我想起你来——许愿心里想道,没说出口。

“听村里邻居说这孩子的爹一个单身汉,平时早出晚归的也顾不上管她。我估计她不是受了惊吓,而是一直就这么孤僻。”

药不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许愿看着他笑了,“你呢?这段时间怎么样?”

“我还能怎么样,忙呗……”药不然也笑了笑,“就是一个人呆着有点无聊。”

许愿想要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却先打了个哈欠。

药不然撇了撇嘴,“我看你也没休息好吧?赶紧去屋里睡会儿吧。放心,孩子有我看着呢。”


许愿去卧室睡觉,药不然便端了壶茶,到书房拿出一摞文献慢慢翻看。待到一壶茶喝得只剩三分之一,他想要起身去续水时,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正盯着他看。

小姑娘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就那么坐在床上看着他。

“呃,”药不然吓了一跳,“我吵醒你了吗?”

——小女孩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茶壶,“要喝水吗?”

——还是不说话。


药不然想了想,出去续满了茶壶,又倒了一杯温热的白水,一进书房却看见小女孩已经爬下了行军床,来到书桌前踮着脚看摊开的文献。

药不然放下水杯,也没在意对方不理他的事,随意翻了翻文献道,“认识字吗?这个字念……”

“认得。”小女孩忽然开了口。

药不然有点意外,试探着问道,“你喜欢这个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

他坐下,于是抱起了看得出神的小姑娘放到自己腿上,对方很乖巧地没有挣扎。药不然就这么一只手臂轻轻环着她,将书翻到了第一页,慢慢地给她讲起了上面的内容来。

半个小时后,睡醒觉的许愿来到书房,一推门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这样温馨的一幕。


当天夜里,阴沉了近一周的天终于修得正果,浩浩荡荡下了一场大雪。

药不然起床的时候雪已经停了,许愿在厨房里忙着弄三个人的早饭,他便去书房看看小姑娘的情况。他轻轻地推开了半掩着的门,看到小女孩已经睡醒了,正趴在窗户边上。由于天冷,玻璃上蒙了一层水汽,四周还结了薄薄的一圈冰,小女孩正出神地用手指在窗玻璃上画着画,没留意到门口的药不然。

药不然倚着门框看了一会儿,忽然惊讶地发现这小家伙画的竟然是昨天自己给她看的一幅花鸟图。虽然被她简化成了儿童简笔画,然而该有的东西都有,位置结构也大抵不出差错,无论是这观察力、记忆力还是模仿能力,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都很是难得。

药不然看着,心下咋舌,也不知道许愿这算是个什么本事,随便出趟门都能捡到宝。


吃过早饭后许愿主动提出带着孩子出门玩雪。两大一小三个人就在雪地里滚成了一团——主要是药不然和许愿在滚,小姑娘站在一边看着,脸上难得地有了点笑影。许愿眼角瞥见了,更加半真半假地和药不然打起雪仗来。

等到他们两个折腾累了,太阳也已经高高挂起,晒得他们都有点热。许愿抱起了小女孩,见她也不似前一天那样怕生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低着头抖身上的雪的药不然。

许愿勾了勾嘴角,悄悄摸了一把雪轻轻攥了攥,塞到小女孩手里。而后者看了他一眼,便无师自通地伸出手,居高临下地把那一小团雪掼进了刚刚直起腰看向他们俩的药不然的衣领里。


一晃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多月,许愿觉着再这么拖下去大概也不是个事,便拖上药不然,带着小女孩一起去找了方震。然而到了地方还没等他开口,方震先开了口:“刘局打过招呼了,如果你有意领养这孩子,我们会全力配合帮你走手续。”

许愿愣了一下,旋即摇头笑道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们的眼睛。

方震看着他,认认真真道,他们药家是不缺人,往下一辈小孩都好几个了,但是你们许家一脉单传,可不能就这么……他看了药不然一眼,“绝了后”三个字还是没有说出口。

然后他难得地笑了一下,说这些话是刘局说的,作为朋友我希望你开心就好。你既然喜欢这孩子,那就当收个徒弟也好。

许愿眨了眨眼,心里知道无论是刘局还是方震,就算有自己的考量,归根结底也还是希望他好的。他看了药不然一眼,说那这孩子我们就留下了。不过我是不会强迫她学什么的,她要是对古董不感兴趣,那便由她去——大不了我以后再找别的途径把这点家学传下去就是了。

一旁的药不然却笑了,“这个你们倒不用担心,我看这小丫头已经迷上这行了。看她这灵劲儿,说不准以后比大许你还厉害呐。”


大街上车水马龙,就像任何一天一样平常。许愿牵着小姑娘的手,旁边跟着药不然。他忽然感觉生活也不过就是这样,无论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最终还是要回归到平凡中来。太阳底下大抵并无新事。

药不然歪头看他,“这事儿也定下来了,过阵子估计要给她登记新身份,这孩子名字叫啥你知不知道啊?”

“不知道,”许愿摇了摇头,低头看了小女孩一眼,“我想给她起个新名字,也算有个新开始。”

药不然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既然是你们白字门的关门弟子,那就跟着你姓许呗。”

许愿也偏过头去看药不然,见他一双眼睛笑得很温柔。他的脸上棱角依然分明,眼角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挂上了细细的纹路。岁月终是留下了些许痕迹,许愿想,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啊。


他这么想着,目光便也不自觉地温和下来。他蹲下身,把双眼放到与小姑娘平齐的高度,“许家人向来一诺千金,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有了今天,我们三个能一起站在这里。”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小女孩,“只有这一点我希望你继承下去。从今往后,你就叫许诺吧。”


一阵风吹过,树上依稀掉了些积雪下来。药不然抬起了头,见空中日头高悬,偶有几丝形状变幻莫测的云,东一抹西一抹地挂在远方。

天依旧很晴朗。


番外三 End


因为实在不想搞太长,所以写得有点流水账了。主要就是想把前方障碍全部扫清,然后happily ever after。这两篇番外都是突发的,也算是全系列完结之后扫个尾吧,虽然看了前文发现有不少打脸的地方,但是多少也是个念想。

不知道为什么这篇写的时候总有种蛋蛋的惆怅感……

(咦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要弃号江湖不见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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