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文好难我不会写文了

[药许]四时(四)

其四 鸣蝉

 

许愿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压根就没能睡实,却困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脱不出来。他在一条盘山的路上奔跑着,很像是当年去中山陵时走的那条。他没命似的跑,风声在耳边响着。

突然之间山路不见了,他站在了一条黑洞洞的巷子里,耳边响起了枪声。

他转过身去,看见了挡在他身后的药不然,他一点也没感到意外,好像知道他会在那里似的。药不然举起枪向着看不见的敌人开了两枪,然后也回过头来看着他。

他忽然觉得喉咙很紧。耳边的风声又响起来了。药不然的头发有点长,显得有些疲惫。他站在那里,整个人绷得像一张弓,许愿想喊他快走,却发不出声音来。他看见药不然笑了一下,好像说了句什么,他却只听到呼啸的风声。

 

许愿睁开眼睛。他木然地瞪了一会儿自家的天花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的阳光告诉他时间已经不早了。前一天晚上他失眠到四点钟才勉强睡着,这会儿还觉得没睡够,昏昏沉沉,脑袋发胀。许愿已经好久没做这个荒唐的梦了,他知道自己的心里压力有点大。

 

许愿苦大仇深地揉了揉眼,然后一转头就看见了离他半米远,正盯着他猛瞧的药不然。

他吓了一跳,猛地往后缩了一下。药不然见他这反应,动了动脑袋,不知怎的许愿觉得他一脸莫名其妙。

“许愿你太不像话了,居然比我这宿醉的人起得还晚,你看看都快中午了。”药不然站起来,揉着太阳穴往外晃,“哎哟,疼死我了。”

许愿一时没反应过来,狐疑地盯着药不然的背影,拿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

“哦对了,桌上有胡同口买的豆浆油条,我已经吃过了。你快点起来,我接着喝茶去了……”

这混蛋倒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许愿洗漱好,出来看到药不然不仅买了牛奶和豆浆,还煎了鸡蛋,许愿戳了戳,还温热着。蛋黄是糖心的,但又恰到好处地不会四处横流,软软的甚是讨喜。

药不然还在一边皱着眉头给自己灌茶水,嘴里叨叨着:“晕死小爷了……”。

那一刻许愿只想抢下他的茶杯,扯着他的领子拼命晃悠,让他把前一天的话说个清楚明白。可是不知怎么,他心里憋得快炸了,最终还是沉吟着什么也没说。

你不说,咱俩就这么耗着吧,看谁先沉不住气。他略带怨气地咬了一口煎鸡蛋。

 

正想着药不然却开了口,“哎对了,你昨天几点回来的啊,哥们儿在门口等你一个多钟头,聊什么能聊那么长时间。” 语气里竟俨然有点埋怨的意思。

“我劝你一句啊,烟烟现在不比从前,人家成家了,再老帮着你那是胳膊肘往外拐——别忘了黄字门以前怎么防着你的。”

许愿愣了愣,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试探着问:“你不知道我几点回来的?”

“不知道啊,不是喝多了嘛,撑不住就直接睡过去了,再一睁眼都九点半了。”药不然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没吐也没闹吧?——肯定没有,哥们儿出了名的酒品好。”

他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水,放下杯子站了起来,“行了我先走了,谢谢兄弟收留啊。改天请你吃饭。”

 

直到他出门,许愿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说什么。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混蛋昨天晚上说出了那么惊人的发言之后居然能全忘光了,甚至也没想起来问问他到底为了什么没出息地喝得烂醉,跑到他这来又想干什么。

原以为他是酒壮怂人胆来跟自己——呃,姑且算是表白,这下却不确定了。

不仅如此,他都拿不准药不然到底是酒后吐真言还是喝多了信口胡咧咧了。

 

许愿的胃口也不知怎的突然没了,推开盘子钻进卫生间洗手。然后他突然注意到架子上摆着药不然刚刚用过的新牙刷,想必是他看到外面摆着就直接拆了一个用。许愿的内心突然一阵光火,盯了它半晌,有心直接扔了,又觉得自己这火气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最后还是找了只空杯子,连着牙刷一起收进了柜子里。

 

药不然匆匆离开了琉璃厂,脑袋还在一跳一跳地疼着,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体都比他在许愿面前硬撑着装出来的样子要狼狈多了。

他一觉醒来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头像要裂开似的。回忆了半天只想起自己前一天喝得连直线都走不了,叫了辆车直奔琉璃厂,也不知怎么中了邪似的一门心思想要许愿聊天。到了门口发现家里没人,还挺不高兴,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地就地睡过去了。

然而这么酩酊大醉了一场之后,他却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既然一门心思想把人拿下,那自己干着急没用,逃避现实成天跟狐朋狗友出去吃吃喝喝更没用。他居然还希望别人能给他出主意,药不然觉得自己也真是糊涂得好笑,他们俩之间的事,谁还能比他更清楚了。

还好看许愿今天的反应,自己应该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他后知后觉地想。

都说玄字门的二少爷近几年愈发精明老练,城府颇深,殊不知他却长着这么一双不靠谱的二五眼。被那些背后琢磨着怎么防着他的人知道了,不知要如何大跌眼镜。

 

飘着甜香气的槐花终于落了个尽,柳树抽出了手掌长的绿叶。暖得过头的风裹挟着日益浓重的水汽,吹去了街头姑娘们身上的长衣裤,换上一件件飘逸的裙装。

气温渐渐爬升到二十五度以上的时候,四悔斋的伙计发现自己的老板近来有点不对劲。每到那位药先生要上门的日子——一周里总有那么一两天他要来的——老板就显得特别心神不宁。没有客人的时候就一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也不看书,一会儿眉头紧皱,好像有什么天大的难题,一会儿又没意识地不停用指甲刮着椅子扶手,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伙计懂得非礼勿言,暗自叹了口气,没话找话:“老板呀,你这两条鱼都长这么大啦,缸里就快盛不下它俩了,什么时候换个大点的鱼缸吧。”

或者直接炖着吃了——他没敢说出口。

许愿一脸心不在焉,表面上淡定异常,眼神却茫然一片。他转过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伙计,“唔?哦,快下班了是吧?行你走吧,最近干得不错。”

说完便又迅速地沉浸到他自己的思想里去了,留小伙计在原地张口结舌。

老板,这才下午三点半呀。而且这三天了,咱们还什么都没卖出去哪。

 

也难怪许愿心里不踏实,自那以后接连几周,药不然定期来他这报到,那表现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甚至比以前更讨人喜欢了些。

许愿走到鱼缸前,拿起药不然送来的鱼食撒了一点,丝毫没意识到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五次喂鱼了。

“我出去走走,”他心烦意乱地对伙计说,“你记得锁好门。”

 

六月里的太阳有些惹人嫌,天上一丝风都没有,柳树上乱蝉嘶鸣。

药不然什么都不说,他自然也不会问,反而有些庆幸不会尴尬。那天晚上如果不是药不然突然睡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只是心里难免还有些七上八下,整天琢磨些细枝末节的事,希望能从蛛丝马迹中对药不然的心思看出些端倪来。

假如他那天说的是真的——虽然很荒唐——那自己怎么回答?假如那只是醉话呢?那……那他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也没再找个女朋友?上次是五脉的哪个老前辈还有意给他说媒来着……

许愿出着神走到亮着红灯的路口,一辆自行车叮铃叮铃乱响着从他眼前擦过,让他堪堪停住了脚步。他抬头看了看身边的树,树叶茂茂密密地遮映着,看不见一只蝉,蝉鸣却真真切切地此起彼伏着。

心事虚虚实实想不明白,又实在地缠人。信号灯还是红着,许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叹了口气。

蝉鸣让他十分心烦。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钟。太阳还没落,但温度多少降了些,走在树荫里能感觉到一丝凉爽。药不然今天又要来吃饭,许愿想起家里空荡荡的冰箱,糟糕,忘记买菜了。

不行就只能出去吃了,他这么想着,拐了个弯。远远地能看见自家的大门了,许愿抬眼一望,而后惊恐地发现眼前的场景有点熟悉。

胡同里光线有点暗,药不然倚在他家的门前,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这一次他没有喝酒,许愿忐忑着走过去,离得近了能清楚地看到那一双眼睛里格外清明。

许愿咽了咽口水,内心觉得更不祥了。

 

药不然老早地看见了他,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一点痞气的笑容,黑漆漆的眼睛一闪一闪。

“大许,哥们儿看上你了,你怎么说?”

 

许愿脸都绿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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