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文好难我不会写文了

[药许]四时(十二)(完)

十二 年年岁岁

 

这一年的冬至来得晚,之后没过多久就到了年末。

阳历新年的节日气氛大抵还是寡淡些,远远比不上春节在人们心中的地位。然而胡同里还是拉起了一串串稀稀拉拉的小彩旗,居委会的大妈们也在各处贴上了欢度元旦之类的字样。四悔斋的生意突然忙了起来,等到许愿回过神来,才发现药不然已经有一阵子没缠着他了。

他还是会经常露面,但来了也只是坐坐闲聊两句,连饭都很少吃。有时看店里在忙,甚至只是打个招呼就走了,好像他就住在隔壁,只是路过时随便进来看看似的。

许愿没在意,年末了,大概都在忙吧。

 

离新年还有三天的时候家里的长辈跟药不然摊了牌,说元旦那天家里会小型聚餐一下,当天会公布新项目的事情,选负责人的时候希望他能配合一下。也许是考虑到他随时可能爆炸的性子,对方没有逼得太紧,提前的这三天也算是给了他一个最后考虑和缓冲的机会。

然而药不然也不知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能考虑的了。

 

从药家大门一出来,正好有两个学生聊着天跟药不然擦肩而过。

“喂,是后天元旦吗?”

“不是啊,大后天。”

“怎么还有三天啊!唉,好想放假啊……”

两个孩子都穿着宽大呆板的校服,然而其中包裹着的青春躯体却还藏着许许多多的希望。药不然放慢了脚步看她们渐渐走远,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老了。他开始无谓地希望自己能把接下来的三天拉长,能拉多长就拉多长。他拖着不和许愿提这件事,每次到四悔斋的时候看到那里忙成一团他反而有些侥幸。要是元旦永远不会到就好了

这条胡同里也挂上了小彩旗,看上去和琉璃厂的一样。他的心思抑制不住的又飘到了许愿身上去。

 

这天晚上药不然难得地失了眠。窗外有呼啸的北风,吹得窗户哐哐乱响。他烦躁地用棉被捂住了头,过了不到一分钟就被憋得钻了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燥热,一面决心第二天要把床挪得离暖气远一点,一面踢开了被子。

好不容易安静地躺了一会儿,他的肚子配合着窗外的北风,开始有节奏地叫了起来。

 

药不然被搞得没了脾气,瞪着眼平躺了一会儿,翻身坐了起来。他摸黑点上了一支烟,那一点红色的火星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依他的性格自然是不肯受人如此摆布,这种事情放在以前他早不知道炸了多少回了。更何况这次一旦松了口,就算是被人捏住了软肋——他怕的是这么一寸寸让步下去,自己苦心经营的感情最终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药不然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烟捏变了形,他心里反叛的种子又在蠢蠢欲动——要是反抗一下呢?

然而人是要真的动了感情,才会懂得万般顾虑。他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刮着大风的胡同口那个少年对他说过的话。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天平那端站着另一个人,那人的手里还捧着他的心——是他自己交过去的。和家里那些人撕破脸难保不会误伤许愿,说不定真会落得三方不好看。药不然这么想着便稍稍有些心疼,那人多年来就是求个安稳日子,他狠得下心来因为一己私欲破坏掉对方的生活么?

然而他心里有个角落又暗暗地抱着一点幻想,如果真到了那样穷途末路的时候,他们就只有彼此了,是不是他就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放开了?这个选择风险极大,可一旦成功了对他的好处也最大,诱惑力不言而喻。药不然有点呼吸困难,他几乎看到内心的魔鬼在冲他叫嚣:为了这个,身败名裂也值得。

手里的烟燃到了他的指尖,烫得他一个激灵。他没来由的突然想起多年以前被许愿识破身份时的情景,想起对方的表情,胸口一阵闷疼。

冒着这样伤害许愿的风险,他终究还是不忍心。

 

药不然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乐观一点。折中的办法是先忍气吞声过了眼下这关,然后和以往一样斗智斗勇,等待时机,这样至少保全了许愿以及未来的可能性。然而他一想起分别这两个字便立刻觉得受不了了,之前异地相隔的一个月似乎让他对这件事有了应激反应,思念的辛苦几乎要压死了他,一想到人不在身边,前路有那么多未知,他就急得坐不住。更何况这一次一去没有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他真能忍得了一年吗,就算他忍得了,那么多未知的变数,会一一等他回来处理吗?

挂钟的时针已经过了2的位置,药不然没看见。他在黑暗里盯着烟头出神,他自己这样半夜里不睡觉胡思乱想,许愿一点也不知道。他突然觉得有那么点不公平,有点委屈,却又死活不愿意告诉对方,更不想和他商量。一面是万千汹涌的感情快要压垮了他,一面是找不到出口的理智在拼命挣扎。

他明白自己总有一天要告诉许愿的,那么到时候许愿又会怎么做,怎么说,怎么想?

他对我,又是怎么想?

 

不敢想。

药不然颓然盯了一会儿烟头上微弱的火光,伸手摁灭了它。

 

除夕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清晨多云的天空到了十点多的时候转而变得晴朗起来,空气里有一丝久违的暖意。午饭后许愿早早给伙计放了假,打算自己也早些关门,问问药不然要不要过来吃晚饭——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没有听到这人在耳边没完没了的贫嘴,竟还怪想他的。

许愿感觉自己老脸红了红,有点嫌弃这一把年纪的矫情。然而他想要考虑一下晚上的菜单,心思却怎么也集中不到那上面去,看看日历,越发觉得日子过去好久了。他想起秋天的时候药不然天天抱怨见不到人,自己还暗暗笑他来着,哪知风水轮流转,到头来他也贪心不餍足起来,开始明白了个中滋味。许愿觉得十分奇怪,这种想要和别人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的冲动,竟然是不会随着年纪的增长消失的。

 

街上有人路过,在太阳底下眯缝着眼朝他店里望了一望,没有进来。许愿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倚着门框透气。

他朝天上望去,天空是冷而高的,那种淡蓝色显得尤其疏远。空气很干燥,天上偶有一抹白云,像一笔没写好的撇,在太阳热情的照耀下还在变换着形状,过一会儿再看,便只剩下一个寂寞的点了。

许愿看着感觉心境开阔了些,邻居出门买菜,和他笑着打了个招呼。他好像突然想开了,觉得药不然说得有道理,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错过这个村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店了。他又想起对方给他描述过的那个梦里的小院子,有点想笑,那样一个院子两个人住不知道要多奢侈,多半也就是做梦了。但是那样的生活却当真是不错。

自己果然是堕落了,许愿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内心却十分愉快。

下次药不然再提起来的时候,就顺着他的话说好了,他这么想着转身回到屋子里,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电话机。

 

药不然死死地盯着手里的电话,手指犹豫地放在键盘上。不知是不是忽然放晴的天气鼓舞了他,他还是决定放手一试——如果不试试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他想到了一些筹码,可以用来和那些人谈判,虽然不能百分百保证成功,可只要许愿愿意和他一起他就有胆子去赌一把——万一成功了呢。他把理智都扔掉了,只一心希冀着许愿愿意和他一起赌。

接通音响起来的时候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把想好的腹稿又在心里快速地过了一遍。然而明明心跳得擂鼓一样,一开口声音却还是习惯性的往上扬。

许愿听他说这两天都忙得抽不开身的时候似乎微妙地顿了一下,但药不然已经紧张得无心细想。他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地把前因后果以及能做的选择都说了出来。

 

“这样,”许愿沉默了半天才开口,听起来还是和平时一样冷静,“那你是什么打算呢?”

药不然觉得自己心跳的动静都快顺着电话线传过去了,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

“哦对了,”许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有点不自然,“无论你打算怎么办我都支持你。”

药不然怔了怔,肚子里自己打了千百遍的草稿仿佛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工夫间突然飞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听筒里只传来轻轻的呼吸声,但是他觉得仿佛看到了对方在笑着看着他。药不然咬了咬牙。

“我,我决定去河南。”他闭起眼睛说,“咱俩……你没必要冒这个险。”

 

药不然觉得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冰凉的手松松地握着听筒,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另一头的呼吸还是很安静,许久才传来对方的回答。

“你想清楚了?”

“嗯。”

“过了元旦就走吗?走前也不过来了?”

“嗯。”

“那,明年见?”

“……嗯。”

 

许愿放下电话,本能地皱起了眉头,但脑袋里其实还是发懵。他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药不然只告诉了他一个“家里逼我去外地,不去不行”的结果,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完全来得及没参与。

到头来自己还坐在这里幻想着太平日子——他想起了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好不容易要迈出一步了,可抬起的脚还没落到地上却发现前面没路了。许愿有些气,但又不知道到底生谁的气。眼下的局面,也并不是哪一方单独造成的。

要是玄字门的人没有这么可恶呢?

要是药不然肯一开始就和他说实话呢?

要是他自己能早些迈出这一步呢?

 

许愿的手还捏着电话筒,好像捏着一点微末的联系似的。他感觉自己有很多问题需要问药不然,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他小的时候总以为一年的时间特别长,长大后又觉得一年其实一眨眼也就过去了,然而再度过些年月,不幸了解了相思的苦处,便又觉得一年的时间长得难以忍受了。习惯了药不然在耳边絮絮叨叨,高兴了就黏乎乎的贴上来,突然没有了他自己会不会不习惯?那人总是很容易高兴,一高兴眼睛就闪闪发亮,好像盛了许多小星星似的——要是不见了,可叫他上哪找去?

许愿又愣了很久才放开了电话,听筒都被他手上的汗沾湿了。他走到了柜台前,默默地拉开了一个抽屉。

 

药不然却是木然地放下了电话便立刻转身离开了,因为他身后的大门正在砰砰砰地响个不停。

他这个电话是在店里的后屋打出去的,除夕这天是盘点的日子,少不了他坐镇。店里的伙计遇到什么问题都直接来找他问。

正好,他想,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工作……工作,正好。

药不然脸上还是僵的,看得伙计心里都有点发毛;手脚好像也在发麻,可是办起事来还是训练有素,说出话来依然逻辑清晰。

这间铺子生意很不错,盘点起来也麻烦得不得了。两个人一刻不停地忙到天擦黑才勉强完成。伙计松了口气,正要问药不然想吃点什么,却见大门忽然被推开了。

药不然抬起头来,立刻觉得自己又麻了——门口站着的,可不正是许愿吗。

 

伙计见是药不然认识的人,便识相地退了出去。

而药不然只是看着许愿关门走进来,什么话也没说。直到看到了人,他才觉得在自己的麻木之中又压制不住地钻出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委屈来。

我都已经这样委曲求全了——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也说不出话来了。

然而许愿好像也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他走过来,和药不然只隔着一张柜台,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布袋。

药不然一看那眼熟的袋子立刻唰地变了脸色,猛地站起了身倒退了半步,椅子咣当一声磕在他身后的墙上。

“许愿你要干什么,”他急促地喘着气,像是不敢相信对方会这样对他,“你……你把那个收起来,我不要!”

 

许愿没理他,低着头从袋子里拿出了那块鸾凤和鸣的玉佩放在柜台上,玉佩被保养得很好,在灯光下显得温润又透亮。药不然的拳头都捏了起来,直打颤,许愿像是没看见似的,轻轻地把无名指点在了玉佩上。

药不然突然安静下来。

“……你要干吗?”

许愿抬起头来看着他,脸上郑重的表情反倒显得有些好笑,然后他开口说了一句药不然觉得耳熟得有些怀念的话,“药二爷,我手里有件东西,看你收不收?”

 

后来药不然回想起那一天的时候觉得自己当时的表情看上去一定是十分蠢的。他完全没搞明白许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呆愣愣地望着他,想要问,一开口冒出的却是本能的一句:“彩头呢?”

许愿的笑容像是终于绷不住了,两只眼睛都弯弯的,直望进药不然疑惑的眼里去:“彩头嘛,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是听说药二爷最近要出远门,不知道是否还缺个陪同的?”

药不然的手早就不抖了,眨巴眨巴眼睛,问,“一年?”

“一年,五年,您说了算。”

“嘿,”药不然终于轻笑了一声,“那哥们儿可要狮子大开口了——一年之后就算回来了,可也不能算完。”

许愿低头看了看那块玉佩,歪着脑袋似乎是考虑了一下,然后抬头望向药不然,直起腰来。

“成交。”

 

END

完啦!!!

原作斗口认识的,这里就斗口结束吧。

写了整两个月,手速点蜡(。之后还有一个给西瓜姑娘的番外,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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