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文好难我不会写文了

[药许]四时(六)

许老板,张嘴吃药。

其六 藿香正气

 

周日的下午琉璃厂人不少,药不然走在街上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四悔斋也是这么一个炎炎的夏日。如果说那时候表现出来的莽撞半真半假,那么这些年过去他的心性多少沉稳了些。然而从许愿那天的表现来看,估计在他眼里药不然还是个叛逆冲动,没有定数的小青年。

也不知道谁不靠谱,药不然不满地腹诽,一般人感冒都是自己调理调理就好了,许大老板感个冒好大的动静,实在不像话。

 

他提着一袋药往里走,一拐进胡同便远远看见四悔斋的门从里面被拉开。药不然感觉自己的心突然跳快了一下,然而还没来得及怎么样,就见里面走出个年轻女子来。这人衣着随意,长相却不赖,拉开了门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回头冲屋里清清脆脆道:“行了别送啦,病号就老实坐着吧,我明儿再来看你啊。”

药不然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着那女人轻巧地拉开隔壁的大门消失在里面。

两个星期没来,就多出不认识的人了。

 

药不然推门进去,许愿抬头看到是他,愣了一下。药不然本来还有点尴尬,被他这一眼看得只剩下了不满——怎么我就不能来么?

他把袋子往柜台上一放,看见了刚才的邻居送来的东西,是一壶自家熬的酸梅汤。许愿倒了一杯还没来得及喝,便被药不然一把捞起杯子尝了一口,“啧,这么酸,打死卖山楂的了吧。”

许愿低头翻新杯子,假装没听见。

 

“有这么漂亮的邻居,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啊。”药不然半真半假地抱怨,“太不仗义了,哥们儿可是什么都跟你说。”

“你就甭惦记了,”许愿看了他一眼,“人家闺女都会叫妈了。”

“谁惦记了……”

“你到底是来干吗的?”许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酸梅汤,语气有点无奈,“不是专门来找茬的吧?”

药不然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把桌上的塑料袋往他面前一推,“哥们儿是来监督你吃药的,你们家伙计都跟我说了。”

 

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一病,仲夏时节得一场不大不小的热伤风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许愿懒得吃药,想着是药三分毒,这种小病扛扛就过去了。他知道自己的伙计对他拖着不吃药的行为很不满(“老板你一直在这打喷嚏非常影响店里生意”),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能把状告到药不然那去。

反了他了,许愿无奈地想。

药不然开了一瓶藿香正气水,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明明上次走的时候一脸的委屈,好像自己把他怎么样了似的,然后一连半个月不见人影,这会儿却提着一口袋感冒药突然冒出来,还大有“你不吃药我就耗在这不走了”的架势。许愿被他瞪得头疼,自己也确实厌烦了连续一周的感冒状态,便接过呛人的药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也反了你了,他瞪了药不然一眼。

“看你也瘦了,天热食欲不怎么样吧?也喝一瓶吧。”

 

药不然看了看他,拖了把椅子在柜台另一侧坐下,从善如流地也开了瓶药水,一仰脖子灌了下去。

大概是藿香正气这名字带了点欺骗性,药不然小时候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还一厢情愿以为这是种清气四溢,药到病除的神物。

清苦辛辣的味道漫过口腔,又顺着鼻腔顶上来,药不然的眼泪差点被呛出来。幼时大人们脸上善意的笑和眼前许愿眼睛里的神色重叠到了一起,他不由得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完却又尴尬起来,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许愿先开了口:“呃……我上次话说重了点,不是那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药不然下意识地捏紧了药瓶子,顿了一下。他忽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整天跟着爷爷泡在瓷器堆里学这学那。有些因种种缘故不幸碎裂成几瓣的珍贵瓷器,只要不是碎得太零散,便可找锔碗的匠人来修补。匠人以金刚钻在瓷器上打孔,再以锔钉将碎片两两固定住。这一手艺来源于民间,旧时候平民家打破了碗不舍得扔掉,便会找人来锔上。这锔碗技艺十分精巧,正所谓是“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有些巧匠甚至能把锔上的裂痕做得十分漂亮,反而使其身价倍增。

然而技巧再高明,终究也只是后期的修补,原来囫囵完整的东西打碎了就再也回不来,掩饰得再漂亮,那一道道裂痕也抹消不掉。

人心也是一样,药不然想,要不怎么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呢。

药水一路火辣辣地烧着,苦涩的味道从嘴巴一路蔓延到心里。

 

然而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习惯使然,药不然想都没想就先挂上一副笑模样。

“你说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哥们儿只知道有些人脸皮薄得跟大姑娘似的,到现在还欠我一个正面答复呢。”

许愿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有点犹豫地开口:“你……认真的?”

“当然认真了,”药不然趴在柜台上一手撑着下巴,被他弄得有点泄气,“比你这一屋子东西加起来都真。”

“我这可不卖假东西。”许愿皱眉。

“我知道啊。”

 

“……好吧,就算我信你,”许愿被药不然自下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有点不自在,“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没谈过恋爱吗?说你怎么想的啊!”药不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许愿认认真真地看了他半天也没吭声,药不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认真地瞧过,不自觉地连呼吸都屏住了,鬼使神差地先开了口。

“我也知道这事儿乍一听不能接受,”他揉了揉脑袋有点苦恼,“没办法,哥们儿从小就爱剑走偏锋。”

“这倒真是领教过。”许愿嘟囔道。

药不然假装没听见,“刚认识那会儿我特别羡慕你,能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后来也一直是,不管遇到什么事,多大的困难,都倔得像头驴似的一点不肯违心,”他回忆起什么似的笑了笑,低声道,“你知道你有多幸运么。”

“哎,这么一说好像我那时候就觉得你对我胃……对我脾气了,”他笑了笑,“其实我知道你也不光是幸运。这人但凡要是想坚持点什么事,就总有人跳出来阻挠你,能不失了本心是天大的不容易。我呢是劣迹斑斑,哥们儿心里一清二楚的。但是人不都想往高处走么,何况你还是个爱管闲事的,看见失足青年老想着拉一把。我一看你,就觉得这辈子都想黏上不放开了。”

许愿看着他,觉得嗓子有点干。他家里的人都含蓄,即便是小时候也未曾被人如此直白地夸过,更不要说成年了这么久之后——可偏偏这一字一句全都戳在他心上,不偏不倚地,让人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

“眼下家里一边培养我,一边又跟防贼似的盯着我,”药不然苦笑了一下,拿起他喝过酸梅汤的杯子,轻轻晃荡着,“哥们儿现在是身无长物,还有一屁股的不良记录。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是不知道现如今这世道一颗真心还能值几两钱。”

“怎么样,大许,能成全我么?”

 

药不然说完就异常安静地看着许愿,脸上还挂着笑,耳朵有点红,捏着玻璃杯的手指尖却微微泛着白。

半晌,许愿才沉吟着开了口。

“其实,只是这样的话,维持现状也可以吧。”许愿没看药不然的眼睛,而是死死地盯着他的鼻尖,“这也是为你考虑,一方面药家对你已经这样了,你何必还给自己添上这么个名声?另一方面……你也给自己留个退路吧。”

药不然看着他,耳朵上的血色褪了下去。留什么退路,许愿没说,但药不然心里明白。他还是觉得自己是骨子里的叛逆,说不定哪天就想通了,走回正道上去。

——你说你在这种没用的地方对我这么有信心干什么呢?

“得,我这浪子名声算是坐实了。”药不然开玩笑的说道,脸上却怎么挤不出笑容来。

“可惜,”他轻声开口道,“这回哥们儿就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

 

药不然站了起来,没再说一句话边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许愿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大概是说错了话。

TBC

小言,是,一种病。

捂脸。

忘了说,碎片裂痕的梗应该是源自《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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